第112章(第1页)
可沈惕不知是真读不懂还是装读不懂。他在明晃晃的雪地里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刚说完,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到安无咎的睫毛上。 安无咎低头揉了揉眼睛,伸手拉过沈惕的手,在他掌心写下自己要说的话。 沈惕握住他的手,微微笑着,见他鼻尖都被冻得发红,神色却十分严肃,有种反差的可爱。 “怎么说?” [感觉这些剧情都不是随便铺垫的。] 安无咎一笔一划地写好这些,抬头去看沈惕。 他的眼神明亮而充满慈悲,与漫天的雪极为相衬。 再没有比这更干净的了。 [或许是有什么等着我们去揭秘。] 安无咎的手在风雪中冻得发红,两手合掌来回搓着,企图获得一丝暖意。 这里的人都是习惯生活在热带,连被子都要现做,根本抵抗不了这种程度的严寒,如果他们无法阻止血月和暴雪,恐怕这些人都得活活冻死。 沈惕拉住安无咎的手,让他停下,然后自己脱下手套,给安无咎戴上。 这一举动令安无咎原本思考不停的大脑瞬间暂停。 他冲沈惕歪了歪头,用唇语加打手势问他:“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他用手指抚摸着沈惕手上的纹路。 “那又怎么样?” 沈惕也对他歪了歪头,晶莹的红色耳坠摇晃着,仿佛是雪色天地里唯一的生机。 他已经不在乎会吓到谁了。 安无咎怎么说都只戴一只,沈惕也没辙,只好保留另一只。两人分戴一副手套,在雪地中牵着手缓慢前行。 没走几步,前方出现一个人影。 他们与周亦珏打了个照面。 安无咎抬头,隔着风雪望向周亦珏。原以为他会视而不见,但周亦珏却停了下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我想知道你的彩蛋卡用了吗?” 他这样弯弯绕绕的人,难得这么直白,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安无咎无法回答他,所以只摇了摇头。 “你不会根本没有抽吧?”周亦珏挑了挑眉。 “关你什么事?”沈惕笑着噎他,“怎么,你想要啊?” 周亦珏瞥了一眼沈惕,又看向安无咎,“我不会抢你的东西,但如果你抽中了复活卡,我愿意拿任何东西和你交换,只要你开口,我一定想办法兑现。” 安无咎沉默地望着他,雪模糊了周亦珏的身形,也模糊了他的心计与算计,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欲求。 他抬起手,在沈惕的背后写字。 等了一会儿,周亦珏没等到安无咎的应允,这是自然的,尤其是他们连续两轮都是竞争对手,吃够了对方设下的苦头。 但他听到沈惕开口。 “无咎说,他想知道你想要复活卡做什么?” 周亦珏抬起头,微微皱眉。 大约是挣扎了一番,安无咎竟从这张善于伪装的脸上读出了一丝痛苦。 “我要救我的爱人。”他最终还是抬起头,与安无咎直视。 在雪光里,安无咎陷入沉思。 如果只有一张复活卡,他一定不会给周亦珏,因为他害怕与沈惕分离。 但是如果不止一张,安无咎的心是动摇的。 眼前的人明明是他曾经的敌人。 最后,他在沈惕的后背写下[先等我抽出这三张卡。] 沈惕却自作主张篡改了他的话,“他不给。” 安无咎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沈惕这才吃痛地改了口,“他说他想一想,先抽卡。” 周亦珏点了头,很艰难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说不上为什么,在安无咎眼里,这个工于心计的人看起来也十分可怜。 安无咎点点头,与沈惕并肩离开了。 他决定今天就将三张彩蛋卡抽出来。 如果只有一张复活卡,他只可能留给沈惕。 这一点他相信对周亦珏来说也是不言而喻。 沈惕心里并不希望安无咎做出交换,毕竟周亦珏诡计多端,他们也差一点被害。但他知道自己的价值观无法左右安无咎的决定,就像安无咎从不会逼迫他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快要回到神殿,沈惕的袖子忽然被拽住,他回头,安无咎伸手在他手臂上写字。 他写得很慢,沈惕一个字一个字读。 那些单字一点点拼凑出完整的句子,也拼凑出他们初遇的画面。 [你遇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惩罚,安无咎很难在紧张的副本中回想到第一次见沈惕时他的样子。但当他自己无法言语的时候,脑海中那个奇奇怪怪戴着面罩的沈惕就不断地窜出来,勾起他的回忆。 “一开始就是不想说话,我讨厌和人交流。”沈惕对他说,他因为说错话遭受了许多的不公对待。 安无咎听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那个时候的沈惕其实光是说话,根本听不出他和普通人有任何的区别。 那以前的他呢?还没有相遇之前的沈惕,从不谙世事成长到如今,经历了多少次的磕碰和挫折,才会连开口说话都不情愿。 “人都很无聊,装成哑巴反而少很多麻烦事。” 沈惕只用这一句话去概括以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们做出的种种。 说完,他笑了笑,“但是你不一样。” 在恢弘的金字塔形神殿下,他脸上的笑容仿佛都沾染了神性,可他又是鲜活的,是与众不同的。 “我想和你说话才开口的,因为在决斗台上我打算抱你,但是如果我直接抱你,你一定会揍我的吧。” 安无咎的记忆被拨回到那一天,想到那个时候的沈惕说着“等一下”中断了决斗的开始,然后伸手抱住他。安无咎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如果不是怕别人觉得我奇怪……”沈惕的语气有些孩子气。 “我其实想只对你一个人说话。”第109章孩童哭泣 安无咎伸出手,抚上沈惕的脸颊。 尽管他没有言语,也无法言语,但沈惕好像已经读懂了安无咎的心。 他的心,始终和自己的牵连着。 “好冷。”沈惕握住安无咎的手,“我们回去吧。” 这座金字塔形的底座目测有三十米以上,又覆上厚厚的雪,攀爬起来十分不易,就在安无咎与沈惕即将攀上神殿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悠远而可怖的声响,夹杂在狂啸的寒风中。 安无咎猛地回头,站在高处,目光所及尽是雪原,找寻不到声音的来处。 “听起来像是人的惨叫声。”沈惕说完,又觉得可疑,“但又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人的惨叫声怎么会这么大?” 安无咎也不得而知。 太像惨叫了,可即便这里是一片死寂,人的声音也绝不可能传播这样远,这样大。 更像是某种受刺的巨兽。 正思考着,那怪异的声音又一次出现,这一次的距离越发远了,此起彼伏。那声音仿佛一枚尖锐物直刺入他们的太阳穴,令人浑身战栗,不由得生出恐惧。 安无咎不知道远方有什么,他猜想是不是和血月一样的灾难,这个念头令他想到了圆月时分的狼啸,但又不同。 雪仍一刻不停地下落,仿佛没有停歇的时刻,大地萧条而冷肃,这几声怪异的“惨叫”声平白给这个本就古怪的地方蒙上一层诡谲的阴翳。 安无咎的眼前浮现出方才雅西亚丈夫怪异的神情。 “无咎哥!” 听到吴悠的声音,安无咎回头望去,发现他与南杉站在神殿前的空地,正对他们招手。 于是安无咎只好放弃了那怪异的叫声,随沈惕回到神殿中。 由于神殿里没有食物,除了安德鲁外的每个人都不得不下去到城内的平民中去获取食物和水,但他们也不约而同地带来了一些新的东西。 安无咎和沈惕得到的是一把尖锐的黑曜石刀,南杉和吴悠则是一个雕刻着许多繁复花纹的石盘,说是石盘,但并非是承装食物的薄盘,而是类似石磨上方的沉重磨盘,盘面的正中间有一处圆形凹陷,还凿有一条凹陷进去的长条,连接正中心的圆和石盘的边缘。 “这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放进去,然后流出来什么。”藤堂樱指着石盘说。 的确是,安无咎盯着石盘侧面,上面雕刻的和神殿天花板上的绘图一样,有许多佩戴羽冠的战士,还有蛇形的神。 太阳符号,蛇,这些都与沈惕息息相关。 安无咎转过头,凝视沈惕喉结上的符号。 “还有这个,”梅根拿出一根石头雕刻而成的尖桩,约莫三十厘米。她将其放置在地上,“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的。” “也是城民给你呢?”藤堂樱问。 “嗯,我去的是一个老奶奶家,她说这是早就给我们准备好的。”梅根解释道。 藤堂樱点点头,“我和松浦去的是一个老爷爷家。” 一旁的老于冷哼了一声,对梅根说:“我劝你离她远一点,她一定是邪教徒。” 藤堂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过头看向老于,“那你呢?你拿回来的又是什么?” 老于的东西早就被他放在了地上,那是一个泥塑的球形物品,看起来并非是器皿,安无咎弯腰将其拾起,发现上面有一些列成竖线的圆孔。 “这看起来像是乐器。”松浦守梨猜测道。 “这有什么用?”藤堂樱不解,他们拿回来的东西看起来都毫无关联,也不知用处。 “还有那个架子。”吴悠指了指地上的另一个物品,是一件石头打出来的架子,并不大,只能放下一摞玉米,或是几个瓜果。 “这个是我拿回来的。”杨策沉声道,“一个老人交给我的。” “我去的那户人家也是只有一个老爷爷,头发花白。”诺亚仰着小脸,“他还对我说‘好久没有看到我这么活泼可爱的孩子了’。” 安无咎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们来到这座水中城,好像的确没有看到几个小孩。 “这是他给我的。”诺亚指给大家看,“一个鼓。” 周亦珏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人,他拍了拍身上落的雪,右手拎着麻绳串起来的许多面具。 “给你们的。” 他递过来,一个人一个。 “这些是城民给我的,他说这些是祭司用的,一个人一个。” 安无咎看着他,发现他拿回来的一共只有十一个。 看来他们已经默认今天会有一个人死去,所以干脆都没有准备亡者的面具。 风雪愈发大了,沈惕和松浦将石门重新合上,安无咎将他们从雅西亚那儿获得的玉米饼也分给众人。晨祭已经消耗了许多精力,众人也对彼此充满了猜忌和怀疑,谁也不愿多说几句。 老于是这几人之中精神最紧绷的,这一点安无咎可以理解,他心里认老于是场上的女巫,但就算不是,他是邪教徒,在这种时候一定也会紧张,因为他和藤堂樱总有一人无法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换作之前的安无咎,他一定会忍受不到这些人死于圣坛,但现在他的心仿佛越来越硬,已经很难像从前那样怜悯所有人。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戴着沈惕的手套,安无咎独自靠在床头睡去,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了一个巨大的怪物,浑身长满了甲片般坚硬的黑鳞,每一片都泛着微微的褐绿色的光,而鳞片的正中心、每一片的正中心都是一只宝石绿的蛇瞳。 那些触手,蜷缩着、伸展着的触手,在他的身后滞缓地舞动着、扭曲着,顶端是裂开的血红色深渊,像是一种不疾不徐的狂欢,一种半凝固的舞蹈。 他仿佛是被困在了这黑暗的神殿内,在金色的高台上,巨大的怪物和神圣的祭坛,身后血一样红的火烧云和仿佛垂怜他才落进来的霞光,一切怪异而华美。 安无咎感觉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双眼已经无法移动到任何地方。 他好像被完全地控制住了。 不仅仅是怪异,也不仅仅是危险,他似乎看到了那无数双瞳孔里的迷惘和痛苦,脆弱与折磨。 面对这样一个可能会随时吞噬掉他的怪物,安无咎竟产生出一种莫大的怜悯。 恍惚间,他清晰地看见怪物的胸口在流血,那坚硬的鳞片仿佛被利爪穿透,流淌着绿色的粘稠液体,那一定就是他的血。 那种痛楚缓慢地流淌到他的身上,安无咎僵硬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满身都是血。 他的胸口是空荡荡的一个洞,里面什么也没有。 忽然间,耳边掠过熟悉的“惨叫”,尖锐的声音试图将他拉扯出来。身处神殿的他猛地回头,他看到了另一个怪物,一个长着红色瞳孔的巨大怪物。当他回过头,场景仿佛坍塌一般渐渐崩解,安无咎试图去救神殿中的他,但他也随之崩解了。 那身鳞片如同落雨,纷纷洒下,最终只剩下一个红色的宝石,如同一滩鸽子血平静地落在地上。 安无咎弯下腰去捡,最后捡起来的却是一本陈旧的书,绒布的封面积蓄满尘埃。 就当他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他听到了妈妈的尖叫声。 于是他惊醒了。 安无咎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在床边的沈惕。 “你出了好多汗。”沈惕伸手去碰他的额头。安无咎看到他手上的纹路,却忽然心惊,想到梦境里的画面。 “你手上的这些纹路,是怎么来的?” 沈惕第一反应是发现他可以说话了,所以嘴角微微勾起,但听到安无咎的问题,他又陷入迷思。 “我……不记得了。”沈惕如实说,“应该是出生就有了。” “你在哪里出生的?父母都是什么人,他们还在吗?”安无咎又抛出许多的问题。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不去想也不愿过多关注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沈惕过去有过缠绵许久的痛苦,他不想令他再次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