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1页)
察觉到她眼里异色,腾戈一时看不明白,也无意过问,只将目光转向左厢房。花千遇会意,走过他身侧来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推门而入。在进屋前,法显望见她手里的木匣子,约摸也猜出此来何意。应是用朋友之便将仿制的神镜交与昆仑岛。室内香气幽幽,珠帘之后坐着一个人,身着一袭素锦襦裙,隐约可见柔媚身段。花千遇还未仔细看清,那人抬手间,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寒气乍现。眼睛骤然一个紧缩,脑海中来不及思索什么,本侧头能躲避,冷光擦过耳际钉入身后的墙面。花千遇定定站着,耳鬓旁一缕青丝坠地。转眸去看,是一片银白色翎羽,而每片细羽皆是由极小的利刃组合而成。心忽地抖了那么一下。万翎羽,是真狠啊!若不是出手者没有杀心,否则翎羽飞溅,当场就会被扎成筛子。天下飞刀形制多样,各有所长,唯有万翎羽位居榜首,不是没有原因的。花千遇挑开珠帘,弯唇含笑道:“一见面就给我这么大个礼。”紧接着,整个人怔住了。帘幕后坐的女子,光艳动人,丰肌如雪,眼角眉梢凝聚着惑人的妖冶,像是能勾人心魂。她为之怔然的并不是此女子的样貌绝色,那是一张她的脸。很快又想到盛京城时谢若诗用她的身份引开昆仑岛追捕的人,不想直到如今竟还用着她的脸。突然间也就明白腾戈的神情为何古怪。谢若诗脸色不太好看,睨了她一眼道:“算不得什么,我可是险些丧命,早知此行如此危险就不同意做交易了。”早年听闻昆仑岛人身怀异术,厉害之极,因未真正见识过到底存了侥幸,毕竟传闻不可尽信,她自诩轻功和易容鲜少能及,才接下这桩交易,却不想真如最初所言拿命来换的。想一想这段时间和昆仑岛人周旋时差点无法脱身的经历,都只觉后怕。“失策啊!”她还在兀自悔恨。“万翎羽劲风凌厉,如风似电,看来你身体无恙,且功夫也有进步的征兆。”花千遇自知理亏,没追究方才的攻击,且还淡淡宽慰了一句。两人初见时就交过手,那时谢若诗出手远不及此时快,当然最大原因还是在于多年积累,如今不过是厚积薄发。她落座望着面前人,心底由生出别扭感,像是照镜子新奇中又有几分诡异。“你怎么还用着我的脸?”谢若诗抬眼,手抚上面颊笑道:“你这张脸挺好看的,我很满意。”说的她像是个观赏性花瓶,花千遇也懒得和再计较,只是看她的一举一动,心底异样感更重了,不满道:“你就准备一直顶着我的脸?”“那倒不会,美则美矣却也会招惹不少麻烦。”谢若诗遗憾的说,很快又问道:“你约我来清河县说能摆脱昆仑岛的追踪,如果不能一劳永逸那剩下就由你来接手。”“自然。”花千遇淡定的将木匣子放在案面上,推到她面前打开封合盖子。一面清鉴流光的镜子赫然入目,谢若诗顿时恍然,瞬间想到她要做何事。很快又疑虑丛生,神镜玄妙怎可轻易仿制?她拿起昆仑神镜细细端详,目光充满怀疑的说:“赝品能瞒过昆仑岛的人吗?若是被发觉……”当目光落在镜面上,口中的话便消失在空气里,静如沉水的镜面腾起模糊雾气,似虚非实,目视不清。在盛京城客栈她因好奇曾目睹过一面昆仑神镜,一如此刻的变化。紧接着,花千遇又给她讲了镜子的来源,听过后不由心间一松,至少能骗过追踪的人,至于事后如何就于她无关了。解决了一桩缠身多时的麻烦,谢若诗眉心舒展,闲适的倒了两杯茶。花千遇举茶盏,浅啜了一口,抬首间想起来一件事,问道:“腾戈是怎么回事?”望去的目光带着深意探究。谢若诗动作一顿,面容上浮现极端复杂的神请,悔恨又很无奈。指腹摩挲着杯壁,沉思了几息,才道:“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使手段将腾戈擒服。”花千遇面露疑惑:“记得,是何方法?”关于这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腾戈作为第一护卫,是整个昆仑岛上战力最强的人,不吃莲子的情况下她亦非对手,谢若诗功力还没她高,腾戈怎会败于她手。忆起往事,谢若诗神情越发难以言喻,暗恨道:“同心蛊。”花千遇眼下闪过惊讶。同心蛊,顾名思义同生共死,下蛊的人和中蛊者会性命共存,若有一方身死,另一方不可独活。会甘愿种下同心蛊的人大多都是情深似海的恋人,以此来终身相伴,效果远比山盟海誓要来的实在。她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为何要用同心蛊。”谢若诗翻了一个白眼:“废话,当然是我打不过腾戈了,当时情况紧急所能想到的就是对他下同心蛊,两个人的性命绑定在一起,他便无法杀我。”“那同心蛊本是一个蛊师用来抵偿人情债给我的,本想高价卖出,最后竟用在自己身上。”她不停的碎碎念,语气中不难听出肠子都快悔青了。“我当时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噗嗤!花千遇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揶揄的目光看向她,唇角一挑说着风凉话。“这不是挺好的吗?同生共死,他不敢轻易对你动手,你还多了一个护卫,若遇危险腾戈想不救都难。”怪不得腾戈会跟在她身旁,原是两人不能相离,那时她想杀腾戈的心是真,只是却杀不了。想到谢若诗从不在男人身上吃亏,撩完就跑无比潇洒,这次却遇到个甩不掉的人,不由得唇边笑容更大了。“你还笑的出来。”谢若诗瞪眼看她,愠色里掺杂着一丝烦躁:“将自身性命交到陌生人,我又怎会安心,虽暂时无杀身之忧,同心蛊留着始终是个隐患。”花千遇收敛笑意,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若遇此等情况,确实很煎迫,何况腾戈还是昆仑岛人,有他在身旁早晚会生出事端。她很不喜无法掌控,预测的意外发生,想必谢若诗也一样。“可有方法解除?”谢若诗目光笃定,正色道:“有,不过很难,同心蛊非一般蛊虫,入体便会游移至心脉,普通的蛊师根本解不了,我准备去苗疆一趟,那里是万蛊之所,自会有解除同心蛊的法子。”花千遇点着案面,思索道:“曾听人说苗疆有蛊母,据说能解世间一切蛊,若能找到蛊母就没问题。”只是蛊母并不易寻,苗疆地形复杂,毒瘴遍布,那里的蛊师又奉蛊母为万灵圣物,若被人察觉她是冲着蛊母而去,恐会被群而攻之。谢若诗又怎会不知,她和蛊师有往来,苗疆的情况了解不少,甚至比她想的还复杂。沉默良久,重重叹息一声道:“哪怕此行凶险,我也要去一趟。”随后,转眸望向花千遇,眼里火花四溅看着像是要杀人,怒道:“你真是害我不浅啊!”花千遇目光飘忽,略感心虚的说:“这不是没料到吗,就当做我欠你一个人情。”谢若诗控诉道:“你欠我的人情还少吗?这次我连命都险些搭上。”她和谢若诗相交多年,往来并不密切,交易多过朋友情谊,可就在这一次次的交易中,竟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当然也可以说是一丘之貉。两人都不是甘愿吃亏的主,互坑的局面不在少数。闻言就知她想索要些好处,花千遇眼睛微眯,询问道:“那你想要如何?”“神灵珠借我用一下。”谢若诗面色由阴转晴,眉梢微微一扬,盘算道:“苗疆多毒物,有了神灵珠解毒我的胜算才大一些,若不然只怕刚踏上毒谷,便已经死了。”花千遇吃了一惊,当即道:“你怎会知道神灵珠在我身上?”她一脸疑云的紧盯住谢若诗。此前去往墨家取神灵珠,她未用真容,参与婚宴的江湖中人却绝不会猜到她头上。谢若诗悠然一笑:“不难猜,你说要赶去江都城,后来又曾耳闻墨家婚宴被人搞的天翻地覆,露面的神灵珠也不知所踪,我就知道是你拿走的。”第一百四十章局势江都城墨家一事干系重大,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波澜,广为人言道之,除却魔教所谋划的种种布局,神灵珠的下落便让众人猜测纷纭,说法很多但未亲眼所见,没人断定究竟为谁人所得。依照她对花千遇的了解,那时赶去江都目的不言而喻,现下再看她的神情已是万分肯定。谢若诗抬目望去,缓缓勾唇一笑伸手道:“拿来吧。”看一眼面前的手掌,花千遇神色莫名。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早打好主意等她上钩了,难怪肯帮她到现在。倘若是一般物件给她多少都无妨,可神灵珠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绝不容离身,不过谢若诗又是因她之故才要冒险赶去苗疆,一时有些难言拒绝。见她沉默下来,谢若诗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催促,料定她一定会借。其实借还是不借,都由不得她,谢若诗在此刻提及墨家往事已是带着些胁迫的意味,神灵珠效力罕世,想得到的人不知几何,她万可以耍无赖拖着不给,而谢若诗只需将风声透露出去,等待她的会是无休止的追杀。她相信谢若诗做的出来,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感觉无可奈何。思来想去也没任何解决之法,抬头便对上谢若诗望来的目光,隐隐含笑还有一闪而过的狡黠。与虎谋皮,总得舍点什么。花千遇心生愤慨,暗恨的掏出一个素色锦囊犹疑半响都舍不得递出去。谢若诗一把夺来,唇边浮现得逞笑意,为防她临时反悔,打开匆匆瞥了眼确认无疑才给收起。花千遇眼见她动作干脆,不过几息就将她千辛万苦得来的神灵珠收入囊中,面上神情比祖坟被刨了还心痛难受。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情绪,而后狠声言厉道:“神灵珠只是暂借于你,归来需立刻还我,若是有何闪失别怪我不念及往日情分。”“放心吧,神灵珠也关乎我的性命,定然是片刻都不会离身。”绕是她再三保证,花千遇免不了还是有几分忧心。苗疆虽毒物遍布,也不一定非需神灵珠不可,若她手里没有,谢若诗也必会去这一趟。她不会毫无准备,但偏偏找她索要神灵珠。花千遇敏锐的察觉出一丝异样,目光渐变幽深,紧盯住她问道:“你要神灵珠恐怕不止是去苗疆需要吧。”谢若诗微一顿,面上极快的闪过讶异,像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于是慢慢笑了起来,语气轻描淡写的说:“神灵珠除了解毒之外,还能做何事。”她没明说也没解释,然而这话本身就从侧面表示了确有他事,左右也是和解毒有关,那就是谢若诗个人私事了。见她沉思的神情,谢若诗适时问道:“你接下来准备去哪?”花千遇回过神,缓缓道:“凉州。”“凉州……”谢若诗低声呢喃,随即眸光一亮,像是很感兴趣的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来清河县的路上听闻常云独亲自带人前去凉州查探留仙教。”留仙教?听着有几分耳熟。花千遇略微一回想,瞬间记起曾在墨家听藏锋剑宗的弟子提到过留仙教一事。原以为过去这么久,事情早已解决,没成想竟还在追查中。谢若诗看她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恍然之色,显然并不陌生,混迹江湖的人或多或少都曾耳闻过留仙教。此教虽建立时间尚短可势力却已遍布北燕,近期又急于扩展壮大,足以见野心勃勃。常云独要去凉州的消息,一有风声便传遍整个武林,成为这几日最火热的闲谈,争论较多的则是能否借机除掉留仙教,若是有可为江湖上便能少一个祸害。她对留仙教了解不深,盗门中人都是独行侠,甚少和宗门扯上关系,不过一路上的见闻倒也丰富了印象。“留仙教崛起神速,与所用邪术脱不了干系,蛊惑百姓为己所用,扩大人脉势力。”“除此外还和各大门派互有争斗,干涉各派的商货交易,掌握商道水路,使得各路门派损失惨重,犹恨多时,于是联合起来意图铲除留仙教,却也只是毁掉几个据点并未伤及根本,过不了多久依旧会卷土重来。”花千遇面露沉思。难怪陈易会请求常云独调查留仙教的动向,当时以为他是为完成宗门任务,故意夸大留仙教的威胁,现在看来远比她所想的还要严重。邪教魔道滥杀无辜,殃及百姓,不用朝廷出兵围剿江湖上自有侠义人士代劳解决,可若难寻其踪迹不能及时铲除,待到势力壮大,时日一长必起祸患。想起她方才所言,皱眉道:“如此说来留仙教总坛就在凉州。”谢若诗点点头:“没错,此教行事作风和教规像是外域所来,不似中原教派,因此各大宗门派人去边疆之地找,途经凉州时被一伙组织截杀,顺藤摸瓜之下查到留仙教扎根在凉州。”“十余日前常云独带领各大宗门弟子已去往凉州,意欲除掉留仙教。”说着她的神色变得热切起来,竟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江湖上许久未有结盟除害的场面了,打斗起来定然声势浩大,你若是在场可以趁机捞些好处。”花千遇差点没一口血喷到她脸上。命都不要,就要钱?倒血霉赶上这种事,能不能活着还两说。一般来说西域的门派会和各族部落,商团,当地豪族乃至王庭都有利益牵扯,那么处在凉州的留仙教,估计也早已渗透当地势力于之合谋,沾上就凶多吉少,她哪敢去找不痛快。如此想着,面上隐约扭曲的神情,一点点僵住。未免惹来麻烦她能刻意避开留仙教,可是凉州来了那么多江湖人士,地涌金莲的消息一旦传来,引得众人争相抢夺,恐怕又是一场血战。心底忽然开始忧虑了起来。花千遇略有急切的问道:“你消息灵通,最近凉州有什么动静吗?”察觉出她细微的语气变化,谢若诗有些奇怪的看她,想了想道:“凉州倒是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听说各城增加守卫好像在防备什么,能让朝廷如临大敌的就只有突厥人。”突厥是继匈奴之后的又一个游牧部落,汉武帝时期占领凉州的匈奴人被中原大军驱逐退至西域,不再侵扰河西一带。随着朝代更迭,西关防御减弱,突厥人经常越过关口劫掠河西部落,数年下来已呈壮大之势威胁更甚。因此朝廷和河西部族的关系一直很紧张,这时加派兵马守备是预防突厥人会发兵劫掠。闻言,花千遇叹了口气,忧愁的说:“凉州局势不稳,再加上邪教作乱,煽动民心,不知又要起什么风波。”听见这句无奈低语,谢若诗望她的目光也透着一股子疑惑,好奇问道:“既知凉州不太平还要前往,此去凉州所谓何事?”花千遇抬眼看她,轻飘飘道:“和你一样。”所谓的一样,当然不是去找解蛊的法子,而是有不得不去的原因。谢若诗很识趣的没再问下去,反正她也不会回答。经过方才询问,至少确定地涌金莲的消息应还未传开,不然定会引起轰动,最近盛传的消息就非留仙教了。当务之急,还需尽快赶去凉州,找到地涌金莲才稳妥。辞别的话尚未出口,谢若诗好似有所觉察,唇边勾出惬意的笑,毫不留情赶客:“慢走,不送。”花千遇望着对面和她相同的容貌,却怎么看都欠抽的笑容,霎时想起被夺走的神灵珠,握紧了拳头。“若不是你有帮手,今日免不了要打一架。”这话够直白,明白她何出此言,谢若诗笑了起来,略带挑衅的反问道:“你不是也有帮手?”进门时她就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另一人没刻意隐藏声响,步伐轻逸,不紧不慢,显然是内力浑厚。花千遇嘴角轻抽,让法显出手估计比佛祖显灵都难,一对二不仅没胜算,都算是被人围殴了。暗暗压下心头的火气,准备先放她一马,下次见面再算账。起身欲走时,忽地停顿住了,脑海中浮现的清朗身影挥之不去,心头不由一悸,眼神忽然之间就幽沉起来。沉默半响,抬目望向谢若诗。对上这样复杂难明的目光,谢若诗脊背一紧,凝住了神色,警惕的说:“你想怎么样?”花千遇迟疑道:“你那里有……消除伤疤的药吗?”“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找我借钱。”谢若诗拍拍胸口,大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