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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第1页)

  与虎谋皮,焉能自己不成虎?  这密密封住的屋子里,烟气袅袅盘旋,一丝丝朝着人鼻子里钻去,谁也逃不掉。  他走近,轻而易举地丢了东西进去,火苗骤起,骤然消失无踪。  即便是汪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头下毒。  二人呆在同一间屋子里,呼吸着一样的空气,想杀他,一定也会杀了自己。  燕淮没有说错,他手下的那群人,的确是不中用,竟一直没有将他百毒不侵这么重要的事,给查出来!  心中一阵激荡,喉间便是一阵腥甜。  又是一口血——  汪仁眼前已有了淡淡的黑影。  “印公放心,我并没有要同你交恶的意思。”清俊如竹的少年在他跟前蹲下身来,两手托腮,竟像个十足十的天真少年郎模样看着他,徐徐道,“只是人,该放了吧?”  汪仁浑身无力,这毒发作得又凶又猛,无力之外更是腹痛如绞。  他强自撑着,也不管自己这模样都凄凉得快要死了,只翕动着嘴角,好奇地问道:“……那个大……大夫究竟是何人?”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重要!  蹲在他身前的少年摇了摇头,“那人姓鹿,名孔,印公该不会不知道才是。”  姓鹿的人十分罕见,满京都也找不到一两个,更不必说是个大夫。  汪仁当然记得!  他知道的唯一一个,可是谢姝宁的大夫!  口中咸涩混着腥甜,叫他恨不得立即用清冽的山泉水漱上一百遍口才好。但此刻是顾不上了,汪仁恼恨,既是谢姝宁的大夫,要他姓燕的这般着急做什么!  思忖着,汪仁苦笑,气虚微弱地道:“……去明月楼找春十三娘……”  话音未落,燕淮已起身,甩袖便要走。  汪仁身上沾了血,口中气味也不洁,本已叫他快要发疯,眼瞧着燕淮胆大包天竟还敢不给他解药直接就想走,当下怒气上涌,竟扶着背后靠着的椅子硬生生给站直了身子,“解药!”  沉重的大门已被打开了细溜儿一条缝,背对着他站着的少年回过头来,逆光的脸叫人看不清神情。  快要力竭,强忍疼痛的汪仁眼睁睁看着他又转过头去,往门外迈开步子,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疼上一个时辰便自愈,死不了。  汪仁瞪眼,起了杀念。  恰在这时,已走出门外的少年突然转过身来:“不过印公再疼也不要忘了吩咐下去,让你的人乖乖的不要动,莫要误事。”  话毕,大门紧紧关上。  汪仁弯腰吐血。第243章平息  知道了该去何处寻人,又该寻谁,原本一团乱麻似的事便沿着线头飞速被整理妥当。  时近黄昏时,鹿孔跟豆豆直接被人送到了谢家门外,冬至亲自带着人回来,打发人去禀了谢姝宁。  鹿家那座小宅子已不安全,再住下去也无意义,谢姝宁便打算让他们一家人暂且先住到府里,往后的事往后再另行打算,但眼下,这样最好不过。她让卓妈妈跟着月白去将他们父子迎了进来,自己则先去见了冬至询问详情。  冬至面上犹带着惶惶不安之色,同她细声解释,说是他从吉祥口中无意得知,那地方原是汪仁汪印公的地盘。  谢姝宁听了亦觉惊诧不已,她算到这件事里有旁人搅合,却没敢往汪仁身上想。  知道事情同汪仁有关后,她不由有些惊疑不定起来,狐疑地问:“打起来了?”  冬至愣了愣,摇头说道:“没有,奴才原先跟着吉祥一道候在富贵巷隔壁的那条街上,本还觉得古怪,这样等着如何能找到得到人,谁想后来也不知是谁递了消息上来,吉祥便说找到了。”顿了顿,他又道,“后头的事,奴才并不清楚,吉祥亲自带着人下去,奴才留守,约莫小半个时辰,人便被带过来了。”  行动隐蔽,又牵扯上了大太监,本就还是燕家跟万家自己的事,冬至亦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不带他,并不古怪。  谢姝宁没吭声,随即略想了一想,让冬至回去歇上一日,明日一早便想法子将鹿家的那座小宅子给处理掉,若为难,先留着也无妨,但里头的东西都要清空。  月白一家人的衣物用具,鹿孔的药,都要带过来。  冬至仔细应了,一一记下,重新驾着马车离开了谢家。  他离开之际,黄昏之意已经很浓,天边现出了一道红云,火烧火燎的,像要将天都给点燃。  地上的积压的雪,白日里已化得差不多,到处都还残留着水漉漉的痕迹,泛着湿润的青。  谢姝宁穿着厚厚的衣裳缓步走在抄手游廊上,并没有立即去见重新相聚的鹿孔一家人,而是直接领着玉紫一道,去玉茗院见了母亲。近些日子,谢元茂在家的日子锐减,宋氏也变得忙碌起来。  眼瞧着离过年便没剩多少日子了,对宋氏这个当家的主母而言,要忙的事委实不少。  谢姝宁去见她时,她正拿着笔在思量该给各家送些什么年礼。  见到女儿赶来,她先摆着脸训斥了一番,“我让你禁足,你为何还在外头胡乱走动?”  冬至来府里的事,她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谢姝宁素日让冬至管着平郊田庄云詹师徒的事,所以冬至见她的次数本就频繁些,宋氏也并不以为忤。但该训的还是得训,略说了几句,宋氏忽然想起刚刚才得到消息的一事来,蹙了蹙眉,问她道:“鹿大夫进府来了?”  谢姝宁点头应是。  宋氏便不由搁了笔,略带担忧地道:“可是身上有哪里不适?”  谢姝宁赖在她身边,半是撒娇地回道:“天太冷,浑身都不舒坦。”  “这可怎么好?”宋氏急了。  谢姝宁赶忙笑着安抚:“娘亲莫急,只是昨日咳嗽了几声,卓妈妈几个不放心,正巧女儿也有些惦记月白,便索性让他们入府住上一阵。”  宋氏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得让鹿大夫好好给你把把脉才是。”  “是。”谢姝宁颔首,又陪着她说了几句闲话,陪着她定下了几份礼单,这才起身告退。  宋氏手头一大堆的事还未忙完,眼见天要黑了,便也不留她,只千叮咛万嘱咐好好叫鹿孔把把脉,开了方子来回她。  谢姝宁也好好地应了,迎着渐起的夜风离开了玉茗院。  鹿孔跟月白这时已说了好一会话,豆豆惊吓过度又累又困,已被卓妈妈抱着带下去先哄睡了。  里头遂只剩下了鹿孔跟月白夫妇俩。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但谢姝宁入内时,仍发觉月白在瑟瑟发抖。  事情平息了,他们父子平安归来,月白反倒是更加后怕起来,浑身打颤。  鹿孔原抱着她轻声劝慰,因谢姝宁到了,忙不迭松了手,面上露出讪讪之色来。谢姝宁微觉尴尬,进退不得,只得装作什么也没瞧见,轻咳了两声,直接问起话来。  鹿孔除了左手上用白布包扎着之外,面色神情皆还算是平静,身上似乎也不像是带伤的模样。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因知道豆豆也无事,心下稍感安慰了些。  “燕霖的病,如何了?”  “原先用的药也都对,但无人敢下猛药,因而药力不足,总也好不全,一拖再拖就成了恶疾。”鹿孔听到燕霖的名字,微默,随后道,“他们说,若治不好他,便要豆豆陪葬,我无法,只能咬着牙下了猛药搏一把。”  谢姝宁定定看着他,叹了声:“你一定搏对了。”  神医鹿孔,天赋异禀,可活死人肉白骨。  他如今还未到那般厉害,却也是差不离,救一个燕霖,实在不难。  鹿孔轻轻点了点头,斟酌着说道:“但他的那条腿,拖得久了,今后怕是难以再如往昔。”  言下之意,燕霖恐怕要成瘸子。  月白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谢姝宁,眼神绝望,“小姐,他……”  谢姝宁失笑:“我同他的亲事,早不作数了。”  “果真?”月白惊魂未定。  谢姝宁捧着暖暖的手炉,细细摩挲着,漫不经心地道:“父亲再蠢,也不至于做赔本买卖。如今的燕家可非过去的燕家,燕家的主子是燕淮,燕霖同他又是水火不容,如今更是瘸了,要退亲,更待何时?这事都不必我提,父亲自己就会拿主意。”  历经两世,她对父亲的了解,已够用了。  果然,三天后,谢元茂便寻了宋氏商量起了这件事。  虽然即便是女方主动退亲,但这于女子的名声仍有损,但眼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总不好叫宝贝闺女嫁个瘸子。  因而宋氏十分乐见其成,难道的对他有了好脸色。  这件事,其实早就提起过,但谢元茂一直未能拿定主意,这事也是宋氏不喜他的原因之一。而今谢元茂主动提了,宋氏自然高兴。可谁知这高兴劲还没过多少,谢元茂便又提出谢姝宁另一桩可行的亲事来。  这一回,仍是为的他的仕途。  过完年开了春,他便要重回官场,自然要寻各种门路以谋个好差事。  宋氏没等他的话说完,便已勃然大怒,断然否决。  谢元茂也恼,“各家的姑娘多是十二三便开始议亲,如今阿蛮正是时候,这门亲事又是三哥提议的,处处皆好,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宋氏讥笑:“若真这般好,他为何不叫六姑娘去嫁?”  “荒谬!六丫头自小就被定给了长平侯家的世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谢元茂分辩了几句,见宋氏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只得先放软了声音不提了。  宋氏没搭理他,只冷笑了声:“六爷莫要再背着妾身自个儿定下了才好。”  这样的事,他可是做过一回的。  谢元茂被戳到了痛脚,自觉理亏,闭紧了嘴不再言语。  谢姝宁听闻此事时,正在给燕淮致信。  原先她的确是私心怪他未能将燕霖看好,还叫鹿孔父子被牵扯淌入了浑水,但知道这件事被汪仁那个古怪的家伙给搀了一脚后,她便觉得鹿孔父子能平安归来,她不得不亲自道谢。  但当面致谢,莫说她出行不易,便是燕淮,想必如今也忙得很,她便只打算写封信去。  玉紫将从玉茗院传出来的消息悉数告诉了她,她听着,一边写信,两不耽误。  写完了信,玉紫的话也说完了。  谢姝宁就笑着将信装了封,递给玉紫让冬至送出去,提醒她不要叫卓妈妈发觉。  她年岁渐长,给外男偷偷写信这种事,乃是私相授受……若叫卓妈妈知道了,即便是已见过了她多次不守规矩,遇见这样的事,也只会在她耳畔唠叨上许久才肯停歇。索性,便瞒住了卓妈妈。  玉紫接了信,忍不住问道:“小姐,那六爷那边……”  谢姝宁轻笑:“他一直这般,又不是近日才如此,理他作甚,权当不知道便是了。”  然而她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在想,若有法子,倒不如叫父亲外放的好,也省得在家中日日叫人担忧他起什么幺蛾子。  ……  谢元茂去燕家退亲之际,燕淮正倚在窗边就着外头白茫茫的雪光看谢姝宁的信。  信很短,寥寥几句,写在花笺上。  簪花小楷细细而书,只是几句感谢之言,并无其他。  燕淮却来来回回看了数遍。  有了这几句话,也不枉他彻底同大舅,同万家撕破了脸皮。  他看着看着,微微勾起嘴角,唤了声“如意”,吩咐下去:“去谢六爷手上,将所谓的信物收回来,这件事本没有文约,收了信物便就此作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如今,他说了便算。第244章元宵  谢、燕两家退亲的事,并没有在京都这潭冰水里激起水花,无声无息地便过去了。  天冷,人心也跟着僵了些。  进了腊月,鹅毛大雪已是纷纷下了多日。  隆冬时节,密密几阵雪过,满目所见,便皆是白茫茫一片。若盯着积雪久视,便会目盲。  但各家总有那么多的由头,寻了各色借口,来下帖子,互相邀着赏雪烹茶论诗的。谢姝宁无心同她们打交道,接连推了几次,送到潇湘馆的请柬便渐渐少了。玉紫来同她说,长房的六姑娘回回不拒。  谢姝宁便不由想起三伯母蒋氏说起六堂姐时的那句话来,交友甚广。  她失笑,摇了摇头打发玉紫取了一匣子散钱,用作打赏。  过年时,三房的仆妇皆得了比其余几房的下人更殷实的赏钱,各个都是喜气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笑容太多,惹得谢元茂想起了孤零零在庵里的九小姐谢姝敏,临近除夕的那日,他竟提出想接谢姝敏回来过个年。  宋氏答应了,谢姝宁兄妹便也没有反对。  谢元茂因而长舒了一口气,打发了人去庵里接谢姝敏,但人却未能接回来。  庵里的住持师太说,谢姝敏疯了,连人也认不清,接回去怕是家宅不宁。正是年关,沾了晦气可不妙。若是一路顺利,开春谢元茂就该重回官场,他一听到晦气二字,自然什么也不说,连连摆手熄了要接谢姝敏回来的念头。  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多抬几个美妾沾沾喜庆。  陈氏那自谢姝敏被送到庵里后,便一直沉寂着,终日了无生气,颇为安生,谢元茂也从来未去见过她。  谢姝宁对眼下这种情况很满意。  要接谢姝敏回家,说到底也得看她允不允,愿意不愿意。  谢元茂派出去接谢姝敏的人收了她的银子,自然要按照她的意思告诉谢元茂。  这种银子,花再多都值。  星星火苗还没能烧起来,就被熄灭了。  这个年,也因此过得很舒坦。  祭祖吃饭团圆,明面上看着永远都是一派和乐。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宋氏从不吝啬赏钱,府里的仆妇都爱过节,人人面上都带着红润满足,连那些个日日嚼舌根的都将话头变作了得了多少赏钱。  潇湘馆里的人,亦是如此,一群人围坐在火盆旁,谈天说地,手里缝着衣裳做着鞋,其乐融融。  谢姝宁斜倚在炕头,不禁想起了年前京都里的最后一件大事来。  燕霖到底还是被燕淮给送出了京都。  一如他幼年时被父亲给送离,藏起来消失了一般,燕霖也从众人眼中消失了。  除了燕淮外,大抵也就只有她才知道,燕霖究竟被送去了何处。  小万氏已许久不曾出现在众人眼前,听闻是被燕淮给软禁在了府中。  万几道的夫人在腊月里几次三番要见小万氏,都没能成功,坊间传遍了万家不满燕淮的流言。但谢姝宁知道,这些都并非流言,而是真的。  还有一事,她是听图兰说的,说是在燕霖被送离京都之前,燕淮曾去了一趟万家,见了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自那以后他便再没有踏入过万家的门。  谢姝宁一开始从图兰嘴里听到这话还愣了愣,误以为自己是错将玉紫当成了图兰,若不然,图兰怎么会特地在没有她的吩咐时,去打听这些事。显而易见,这些事,也并不是打听便能打听出来的。  结果她直到这时才知道,图兰私下里竟还跟吉祥见过几面。  她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图兰去见吉祥做什么。  不曾想这丫头竟告诉她,是去切磋的。  谢姝宁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柄曾被图兰从吉祥那偷来的剑,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图兰手里。  她只当又是图兰去抢来的夺来的,好容易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想要劝诫她,便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噎了一噎。  图兰说,这一回,剑不是她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而是吉祥送的。  谢姝宁听完是百思不得其解,又清楚图兰不会撒谎,不由懵了,半响才道:“你高兴就好……”  图兰就笑嘻嘻将剑给藏了起来,平日里倒也不见她拿出来用过。  谢姝宁愈发觉得这事有所古怪。  但一直也没能真找出些奇怪的蛛丝马迹。  她敛了心神,望向窗棂,有隐隐的白光自缝隙间透进来,外头的雪越积越厚,好在总算是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