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1页)
安无咎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持刀狠狠挥向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的脖颈。 可就在下一秒,对方的笑冷下来,消失了。 刀尖一滞,安无咎突然听见一阵痛苦的嘶吼,那显然不是来自于人类的。 冷酷的电子音带着嘲讽。 “你的同伴们,现在在天台吧?” 安无咎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个人是可以预判到的。 不光是自己而已。 “你来杀我吧。”蒙面人退后两步,在他四周围踱步,很明显是在减少狙击命中的概率。 他的声音明明没有笑意,却好像充满了对他的讥讽,“不过我可没这么容易死。” “我们好好地决斗一次,怎么样?”他用左手拔出短刀,这仿佛是一种示威,他在明确地告诉安无咎,选择与他继续斗下去,他的同伴们就统统死于天台之上,直至无人生还。 嘶吼声撕心裂肺,安无咎恍惚间,隔着钢筋水泥,竟好像听到了吴悠的嘶喊。 那些痛在一瞬间,一并被他承载。 安无咎最终还是输给了他,眼前这个能精准命中他弱点的未知者。 他保持着长刀向前的姿势,一点点后退,倒退的视野里,他再次看到了未曾瞑目的莉莉丝,她保持着看到他出现在电梯口的痛苦与惊恐,仿佛拼了命想要让他离开,让他走。 太晚了。 安无咎退回到电梯中,发生的一切却无法立刻回溯。 电梯门一点点合上,逐渐缩小的视野里,痛苦到几乎麻木的安无咎看到蒙面人抬起仅剩的一只手。 “安无咎,我们还会见面的。”他说。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安无咎才意识到自己的愤怒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他甚至都忘了他的权限根本到不了顶楼。 他立刻选择下一层,出来以后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楼梯,拼了命地向上跑,耳边仍旧是污染物的嘶吼与叫喊,淹没一切。 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 再坚持一会儿。 他终于来到了通往天台的入口,也这扇门死死封闭着,电子锁将他与赴死的同伴们隔绝开来。 [请扫描芯片,查看权限。] 安无咎试图让自己了冷静下来,但他根本做不到。 他的手不自觉地抖着,肩膀也一样。 系统扫描了他的全身,就连短短的识别时间,在安无咎看来都这样漫长。 他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 [抱歉,您不具备开门权限。] 果然。 门外已经几乎听不到声音了,安无咎的绝望也随之陷入沉沉死寂之中。 突然,外面传来了沈惕拍门的声音。 “无咎,你在里面吗?” 安无咎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回应。 “对……我在。” “退开一点,我怕伤到你。” 他听见沈惕这样说,心中忽然泛起一股酸涩。 “好。” 沈惕犹豫之下,还是决定暴力打开这扇门。 尽管他并不情愿。 在他超出常人的重击之下,这扇异常坚固的门也轰然倒塌。 赫然出现的一幕,是安无咎预料过最坏的结果。 变成污染物的吴悠支离破碎地躺在天台的地板上,浑身都是血和粘液,[钟益柔]被钉在了天台的墙壁上。 安无咎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他的右肩还往外淌血,绝望抽干了他浑身的气力,只能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钟益柔的尸体横陈于眼前,手里仍旧握着那杆他们给她防身的枪。 而[杨尔慈]的胸口被污染物触手上的口器洞穿,甚至能看到身体里残破的内脏。 安无咎走过去,丧失了最后一点气力,跪在了吴悠的面前,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为了他们坚持到最后一刻,最后唯一完整留下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尚可分辨的头颅。 “他把益柔背上来的。”沈惕告诉他,“还有[杨尔慈],也是被变成污染体的[钟益柔]带上来的,他们只是想着既然从大门进不来,试试能不能从其他地方突破,没想到这里有埋伏。” 当时的他觉得全员一起来到这里不太好,加之让吴悠和[钟益柔]之中的任何一个背着他上高楼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于是便自己来到隔壁,在这座没有那么高防御系统的大楼里埋伏,等待着时机。 没想到真的让他看到了那个人。 沈惕只后悔自己太过束手束脚,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安无咎,所以才没能杀了他。 安无咎有些呆滞地望着吴悠睁大的眼,气若游丝地开口,“是他算准了我一定会和他拼命……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好让他控制的污染物们都能把这里杀个干净,再让我上来。” 来亲眼见证同伴的集体阵亡。 “沈惕。”安无咎用极度脆弱的语气再次开口,“莉莉丝死了。” 沈惕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悲痛,从安无咎的心底向他流淌而来,令他感到无比心碎。 “怎么会?” “他杀了她。”安无咎绝望地笑了一下,“在我刚好出现在46层的时候。” 一切都是对方的计划之内。 安无咎终于明白,从一开始他恐怕就算准了他会来到沙文,甚至知道安无咎身上的这枚芯片有着沙文的权限,会乘坐电梯来到46层,所以他挟持好莉莉丝,来到46层的电梯口等待他出现,恰到好处地击溃他的内心防线,只有这样,安无咎才会完全忽略其他人。 蒙面人并非单枪匹马,只是他营造出这样的假象,而他手中的那些傀儡却早早就受他指挥,埋伏于顶楼。 安无咎的内心如同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尽管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有机会回溯这一切,但他曾经太过自信,这份自信所带给他的只有更加惨烈的结局。 他所做的以为是正确决定的一切,都刚刚好精确地踩入蒙面人的圈套之中。 他不知道这一切应该归咎于蝴蝶效应,归咎于不断改变决定的他自己,还是应该怪这个以折磨他为乐趣的对手。 和这样一个洞悉一切、能够提前预判到他们所有行为的对手周旋,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可言。 头脑极度换乱之际,安无咎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蒙面人与他纠缠时的场景。 碎裂的玻璃,面具下震惊的一双眼。 沈惕的一枚子弹。 死水的中心,乍然起了波澜。 安无咎用手掌撑住满是鲜血的地板,强逼着自己站起来,振作起来。 沈惕上前扶住他,“无咎……” “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机会赢……”安无咎喃喃道。 蒙面人当初没有料到窗外还有一个埋伏在那里的狙击手,他根本没有躲过那枚子弹! 他看向沈惕,眼神中是难以修复的脆弱、破碎,甚至是失去一切的疯狂,而沈惕就是他手中唯一的一张底牌。 “你就是那个例外。”第142章第三世界 安无咎的双眼发红,含着泪,倔强,但好像一碰就碎。 这样的眼神刺痛了沈惕,他从没有见过安无咎如此受挫,甚至于混乱,那个曾经无论发生什么都举棋若定、运筹帷幄的人,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例外?”沈惕抬眼,他无法在这样直视安无咎痛苦的眼神,所以向上看了看。 他忽然愣住。 因为沈惕终于看向了安无咎头顶悬浮着的参数条。 他一直以来极度稳定的理智值,竟然减少了五分之一。 沈惕皱了皱眉。 难道说他和别人不一样,直视污染物这类超自然的事物并不会出现波动,而是别的。 对,这本身就是理智值,并非其他,它代表的就是人的精神状态,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碾压人类认知范围的存在,这些远远超出了他们大脑和身心的负荷,所以才会崩溃,可安无咎不同。 会令他濒临崩溃的,永远是他在意的人和事物。 “他可以预判所有人每一步的决定,但是预判不了你的。”安无咎握住他的一只手,“也就是说只要有你,就有一个突破口,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计划。” 他说着,手已经放到了自己身侧的刀柄上。 事到如今,安无咎没有办法不自责,是他以为这一次可以成功,妄想拥有了回溯的能力就可以改变一切。 为了胜利,他还将根本不必参与这一切的[杨尔慈]和已经被污染的[钟益柔]拉入自己的队伍,擅自改变了她们的命运,最终才让她们枉死。 如果当时他没有干预[杨尔慈]的行动,或许现在她早就带着[钟益柔],逃亡到更加安全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他主动做出的选择,是他要强行改变命运。 那么,也只能由他亲自了断,开启下一次的轮回,救回所有人。 “我知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沈惕拉开他的手,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但是无咎,不要主动离开,好吗?” 听到他这句话,安无咎有些恍惚。 “无咎,听我说,”沈惕不断念着他的名字,将他拉入自己怀中,“我知道你的感受,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也知道他是有备而来的,所以这不是我们一两次就可以解决的,既然还有机会,我们就在试试,大家还会回来的,不是吗?” 安无咎的手紧紧攥着沈惕后腰的衣服。 “可我不知道哪一个轮回就是结束,如果那一次我们还是输了,怎么办?” 沈惕不太会安慰人,只是告诉安无咎。 “那就更不能随便放弃任何一次机会,就比如现在。”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现在的情形,这可能比上一次还要坏,但是他们不能白白牺牲。”沈惕看着安无咎的双眼,坚定地告诉他,“他们这样做,也是希望你可以找到更多的真相。” 他无法对安无咎说出“你冷静些”这样的话, 那只会让他更痛苦。 唯一能让安无咎从痛苦里走出来的,就是他的责任。 所有被他一手揽在肩上的责任,既是他的负累,也是他的铠甲。 为了这些人,沈惕知道,他一定不会放弃。 安无咎侧了侧头,残酷的日光下,海面波光粼粼,美得不像话,他抬手,指尖抹了抹眼角,转回头,又变回那个平静的模样。 “我们试试能不能去顶层吧。” 他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相反,他已经经历过一个普通人一生也无法经历的痛楚,是在手术刀、电极和离别中成长的人,有着超出常人的忍耐力。 但安无咎始终是一个人,不是神。 他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身后是同伴们、战友们的尸体,是他迄今为止遭受过最可怕的噩梦。 沈惕也转过身,跟随他一起离开天台。 “蒙面人的目的,我猜不是为了杀你。”下楼的时候,沈惕对安无咎说。 安无咎听到脚步一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也是这么想的,和他这好几次交手,他针对的对象都不是我,从第一个轮回的吴悠,到现在的莉莉丝,还有我身边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被他除掉了了,如果他真的想杀我,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个瞬间,他就可以做到了。” 沈惕想了想,还是决定对他说:“无咎,你的理智值减少了,你发现了吗?” 被他这样一提醒,安无咎这才后知后觉地抬了抬头。 果然是这样。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强行转移了。 “我怀疑蒙面人并非不想杀你,他或许早就知道,杀了你并没有用,倒不如用清空理智值的方式毁掉你。” 安无咎的手扶住楼梯的扶手。 对。 这样才合理。 他的眼前浮现出蒙面人最后对他招手的情形。 这个蒙面人做了这么多,看似是在摧毁自己的每一步计划,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打算对他造成生命上的伤害,只是在引导。 就像他特意引导他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来到天台,让他崩溃。 蒙面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用这些手段耗尽他的理智值,让他被同化成污染物,失去这场游戏获胜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 明确了这一点,安无咎的心变得坚硬起来。 “他甚至很明确地告诉我,莉莉丝就是我的妹妹。”安无咎看向沈惕,“你说得对,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想毁掉我。” 用伤害他所有朋友的方法让他认输,安无咎无法原谅这种不择手段的卑劣做法。 他绝不可能就这样认输。 可有一点安无咎仍旧不明白。如果说蒙面人的目的就是毁掉他,那么他与创造他的人类革新计划是敌对的吗?他和圣坛,和那个所谓的邪神,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目的似乎并不相同。 这一切好像快要浮出水面,但又并不完全,安无咎所能窥见的真相,也正在一步步靠近他。 两人顺着楼梯已经来到顶层的入口,只是这扇门同样是关着的。 安无咎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却发现这一扇直接可以推开,和天台的不同。 经过了之前的事,现在的他变得异常谨慎,所以也不敢轻易推开,而是回头看了沈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