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1页)
程弥腾出一只手,关掉手机铃声:“你想多了,是运营商发的短信。” 郑弘凯却不信:“你觉得我会怕警察?程弥,我可是个要死的人,我命都不想要了,蹲局子算什么。” 程弥安抚郑弘凯:“你冷静一点,我没有报警,也没有想送你进局子。” “是吗?”郑弘凯冷笑一声,“可你们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他妈不是这么想的。” 确实如他所说。 司庭衍早已经报警。 程弥却没有一丝心虚。 蹲监狱这三个字大概是郑弘凯脊梁骨上一道狰狞的疤。 单单提字眼,他神经像已经被戳到,一阵暴怒:“我这条命可差点就让你们当狗一样折磨死在监狱里了!” 程弥车厢里也弥漫了他的不甘和怒怨。 当年郑弘凯自首,理应减刑,但没有,他反而在里面多蹉跎了些日子。 这一切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 郑弘凯不幸运就不幸运在,他遇见的是司庭衍,而司庭衍有一个钱权能遮天的父亲。 厉承勋只是一句话,便能将他打入地狱。 但郑弘凯并不无辜,他当年酒瓶捅在司庭衍身上那一下,在程弥这里,早已被她定下重罪。 这一切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罪有应得。 但郑弘凯不觉得。 郑弘凯情绪暴动:“上高中那会,你让我书读不成,家不能回,他司庭衍仗着有个牛逼的爸,差一点把我搞死。” “你以为如果不是我爸让我自首,他司庭衍能有今天?我早回去一刀把他捅死了!” 程弥听得不舒服,她食指弯曲抵在唇上,轻咬着指节。 再坚持一会,警察应该就来了。但在这之前,司庭衍先到了怎么办。 郑弘凯这种状态,司庭衍跟他撞上,到时候肯定会出事。 郑弘凯情绪发泄在程弥耳边:“结果呢,结果他司庭衍做了什么?他他妈的把我爸害死了!我跪他,求他,可他就因为是我!把我爸的命放在地上踩!” “老子从监狱里出来,连个朋友都没有,只有我爸,那老头脸臭得要死,却连房间都给我收拾好了。我进去那段时间他得了病,我出来没文凭没经验,干苦活就是为了给他治这病,老子这么努力,想把老头子从阎王那里拽回来,他司庭衍凭什么把他的命不当命!” 程弥说:“不是司庭衍不救你父亲,临床试验需要筛选受试者,你父亲有比较明显的不符合试验特征。” 双方早没有信任。 程弥知道她说的,郑弘凯不会信。 果然,郑弘凯说:“你以为我会信?那天我跪着求司庭衍救我爸,他可是亲眼看到了。” 但事实,那天司庭衍并不知道他是郑弘凯。 即使郑弘凯不信,但程弥仍是准备跟他讲清楚,那天司庭衍并不清楚那人是他。 但她未开口,郑弘凯已经出声。 “程弥,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你们不一直想把我搞死吗?” 荒野辽阔,植被枯干,公路长长望不到尽头。 就像人生里每一个绝望看不到希望的瞬间。 程弥听见郑弘凯说:“我让你们如愿以偿。” 说完,撕开本性里带恶的一面。 “但你看,要不要给司庭衍个机会,让我带上他?” 程弥一下警惕,但仍保持冷静:“你要做什么?”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郑弘凯几乎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道:“我郑弘凯,要拉着司庭衍,一起陪葬!” 程弥浑身被冷意侵蚀,试图让郑弘凯冷静:“郑弘凯,活着也不差,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 郑弘凯却决绝回绝:“我不需要帮助。” 他说完这句话,那边隐隐传来窸窣声,像在翻拿什么东西。 程弥听见了手机按键声。 郑弘凯说:“程弥,要我说,其实搞死司庭衍挺容易的。” 再然后—— 那边传来了视频通话拨出的声音。 程弥心里警铃霎时作响:“郑弘凯,你要做什么?” 郑弘凯说:“搞死司庭衍的话,你就是最好的那把凶器。” “你说,拿你来杀死他司庭衍,怎么样?” 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等待视频接通的声音,像一刀刀凌迟在程弥心脏上。 她冷静开始坍塌:“郑弘凯,你是不是疯了?” 她内心祈祷司庭衍不要接视频。 不能接。 但—— 不出两秒,等待接通声消失。 司庭衍接了视频。 程弥呼吸在那一瞬间被短暂掐断。 就听郑弘凯说:“我让你带的刀带了没有?” 程弥握着方向盘的十指一下收紧:“司庭衍,听着,别听他任何话。” 空气安静了一瞬,像是司庭衍听见她声音,顿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司庭衍直接忽略了她。 通过手机,程弥听见了他直接略过她,回应郑弘凯。 只简洁一字:“说。” 要让他做什么,说。 声音冷淡,简洁平静。 两通通话声音交织在一起。 程弥:“司庭衍!” 司庭衍却像没听见一样。 见这场景,郑弘凯像是享受到了变态的快意,笑了起来。 他说:“很简单,你当年弄断了我三根手筋,现在我要你还回来。” 郑弘凯声音变得令人恶寒:“现在拿起刀,往你手上扎一刀。” —— 夜色依旧浓重,路灯灯影如流水,滑过司庭衍侧脸。 郑弘凯说让他往自己手上扎一刀。 手机那边传来他名字,程弥在叫他,在阻止他。 司庭衍却一秒也没有犹豫,右手拿过一旁的刀。 然后,眼也不眨,刀尖往下,直直扎入握着方向盘的左手背。 金属扎入血肉。 血流瞬时流出,从司庭衍筋络分明的手背往下落,沾上方向盘。 滴落在程弥崩溃哭喊的声音里。 而这个过程里,他眼睛从没往手上看一眼,沉默注意着路况,车速未曾停下,一秒也没有耽误。 —— 程弥指节紧紧掐握在方向盘上,指尖都发白。 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郑弘凯放肆作恶,笑声里满是快意,又一次拿她要挟司庭衍。 下一秒,程弥方向盘忽然一阵打转,轮胎疾速摩擦柏油路面,发出刺耳声响。 她没再对着电话那边叫司庭衍。 程弥车头调转,直面郑弘凯。 风声呼啸过野,卷过车窗,掀过她长发。 透过挡风玻璃,程弥长发飞扬,眼睛坚毅又冷漠,眼眶发红盯着郑弘凯。 —— 柏油路很长,仿佛通向天边。 这时,公路上射来一道车灯光。 空寂的公路上只有两辆车,忽然有其他车闯入,一下子动静引人。 程弥神经跳了一下,视线随之落向车窗外后视镜。 来车从她公路后面奔来,车速快到仿佛快要撕裂空气。 车还未驶近,程弥已经认出。 是司庭衍。 郑弘凯在,让司庭衍过来了,这里对司庭衍来说,就会是一场大灾难。 只两秒,程弥便从后视镜上收回目光。 她不会再让郑弘凯拿她要挟司庭衍。 如若能保他一生平安,她愿意为了他,让自己这副身躯为了他死。 程弥油门直踩,开着车,直冲郑弘凯而去。 —— 程弥的车跟郑弘凯的车疾速相对。 司庭衍发了疯一般,油门踩得飞快,直追程弥。 程弥的车头跟郑弘凯的车头在缩短距离。 司庭衍的车跟她的车的距离,也在争分夺秒急剧缩短。 在程弥撞上郑弘凯车那一刻,司庭衍车头终于与程弥车头齐平,帮她冲掉了不少撞击力。 最后,三者交集于一点。 寂静的公路上爆发出巨响。 车身凹陷,轮胎刺耳。 三辆车天旋地转,撞向四面八方。 —— 紫红天际,天快要破晓,日芒扯出一道微弱的分界线。 生命在消逝。 像硝烟过后的战场。 车厢里弥漫汽油味,血光模糊程弥双眼。 时光仿佛开启了隧道,这一瞬间,程弥记忆恍惚和五年前重叠。 她闻过车祸后的汽油味,也被血色模糊过双眼。 司惠茹告诉她,司庭衍转去首都医院病危那天,一直在等她,没有等到她。 其实她去过的。 那段时间黎烨衡跟司惠茹还有联系,大家都在担心司庭衍,司庭衍在医院什么情况,黎烨衡跟黎楚一清二楚。 而程弥每天都会跟黎楚打电话,听她转述司庭衍平安的消息。 五年前司庭衍在这座城市病危那天,程弥接到了黎楚的一个电话。 她撂完电话,拖着二十四小时未睡的躯体,不断紧揪的心脏直奔机场,在出租车上拿着手机手抖忙乱地买飞机票。 她心里汹涌着向着他的想念,呼啸着担心和惊惧。 最后,在凌晨酒驾猖獗的十字路口,这些情绪和她乘坐的那辆出租车,一起被撞得支离破碎。 那天城市下着小雨,程弥也躺在这样一个世界颠倒、汽油满鼻、血污溅地的车厢里。 那天几天前程弥纹在左边胸脯,心脏之上的纹身,在一场大火里消失,刻骨铭心被洗刷。 一个月前司庭衍吻她时,问她为什么会有这块疤。 程弥有点难过当时没告诉他,是纹身。 是他,她纹了一个他。 STY。 三个字母,安静盘踞亲吻在她胸口上。 她爱他,他统领她心脏,她心跳为他热烈。 那天她不幸运,碰上出租车车祸后汽油泄漏,电瓶短路,车身自燃。 这场大火,将他从她的心脏上生生拽离,又被植皮覆盖,悄无声息。 那天她躺在漫天血泊和火光里,轻念他名字,像是只要叫他,他就会出现在她血色模糊的视线里。 想他平安,想他健康。 想见他。 她想见他,很想很想。 特别想他。 …… 程弥特别希望,今天这一切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们还在五年前,刚分手,还没有重逢。 他不用再经历苦难,不用再舍身护她。 可没有如果,这一次,她躺在这片血泊里,还是很想见他。